在新中国成立前的那段烽火岁月中，无数先辈为了革命理想奋不顾身。而因为职责的不同，他们为了革命事业奋斗的方式也不尽相同。有些先辈踏上正面战场，和敌人硬碰硬，他们每一次的胜利都被我们所熟知，也为世人所推崇。

然而，还有一些先辈，他们走上的并不是正面战场，而是敌人环伺的“龙潭虎穴”。他们的工作方式让他们只能选择沉默，胜利了不能宣扬，失败了也无法解释。他们就是战斗在隐蔽战线上的红色特工。

因为特工的特殊性，他们的身份必须保密，一般除了单线联系的上级，其他平行部门对他们的身份都是不知晓的。这种情况就很容易造成“误会”，尤其是在战场遇见更是如此。

就像渡江战役前夕，我军在江苏境内击溃了一支国民党部队，同时还俘获了他们的副师长黎强。这位副师长可是大有来头，他不仅是国民党少将，而且还是曾经的中统红人。

抓到这样的“大人物”，对于我军来说无疑是大功一件。但在审问的时候，黎强却说了自己是潜伏在敌人内部的自己人。

审问黎强的那些同志，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方面的情况，所以对于黎强的话并不相信。为了确定黎强的身份，这一情况被直接上报中央军委。而中央军委的回电，直接证明了黎强的身份，他真就是我党安插在敌人内部的红色特工。

可能读到这里，有些读者会觉得这种“误会”也太巧了。但事实是，这样的“误会”在那段烽火岁月里并不鲜见，本期笔者要同大家分享的，也是这么一段充满“误会”的传奇。

1957年，开国中将聂凤智由于工作原因，路过兰州。在这里，他见到了一个让他印象深刻的人——韩练成。韩练成也是开国中将，当时担任兰州军区副司令。

在聂凤智心里，他始终都欠韩练成一个道歉。所以这次见面，聂凤智紧紧握着韩练成的手，对他说：“

大水冲了龙王庙，没想到你是自己人。

”

不过比起聂凤智的难以释怀，韩练成对于那段往事反倒看得很开，他笑着温言劝慰聂凤智：“

不能怪你，当时情况特殊啊！

”

那到底是怎样的往事，会让聂凤智这样的开国中将都念念不忘呢？这一切还要从1947年说起。

1947年2月底，莱芜战役的尾声阶段，时任华东野战军第9纵队25师师长的聂凤智，奉命率军追剿战败逃亡的国民党残兵败将。

因为事先已经知道国民党残军的撤退方向，所以这个战斗任务很顺利就完成了。在清查俘虏的时候，聂凤智得到消息，战士们捉到了“一条大鱼”——国民党第46军军长韩练成。

当时韩练成在国民党部队中的军衔是中将，妥妥的大官，聂凤智自然是喜不自胜，为此他还专门命令战士一定要把韩练成送到司令部，他要亲自审问。

但让聂凤智没想到的是，还没等他审问韩练成，时任华东野战军司令员的陈毅的电话就先来了。

原本聂凤智以为陈毅是要向自己道喜，毕竟是俘虏一位国民党中将。但事实却和他想得不太一样。电话接起后，陈毅开门见山就说：“

我是陈毅，听说你们抓了个国民党的大官？

”

聂凤智一听，还以为这是要表扬他们，当即回复：“

是的，他叫……

”

但还没等他说出韩练成的名字，陈毅就打断了他的话。而且陈毅接下来的一段话，直接让聂凤智怀疑自己的是不是听错了，因为陈毅说：“

赶紧放掉，马上放掉！

”

战士们辛辛苦苦打一场仗，好不容易抓到一个国军大官，现在却要放掉，这算哪门子事嘛？而且就算真的要放掉，那好歹也给一个理由不是，咋能说放就放？所以聂凤智直接回复：“

放掉？凭什么！

”

陈毅首长做事一向是很令人信服的，但这一次，他没有给出任何解释，只说了一句：“

这是命令，立刻把他放掉！

”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聂凤智是真的想不通，但既然首长都说了这是命令，他只能咬着牙听从，下令：“

快，快把46军那个混蛋放掉！

”

在这里，聂凤智连韩练成的名字不愿意说了，以“46军那个混蛋”代替，由此不难感受到聂凤智内心的愤懑和不愿。

聂凤智想了又想，还是想不通陈毅首长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于是他直接找到第9纵队司令员许世友打听情况。这一打听，聂凤智才知道，原来自己俘虏的国军军长韩练成竟然早就和我党取得了联系，莱芜战役我军之所以这么快取得胜利，其中还有韩练成的一份功劳。

这一下，聂凤智也算是明白了陈毅首长为什么要下令放掉韩练成。当时聂凤智就想向韩练成道歉，只是后来两人一直没有直接接触的机会。直到前文提到1957年聂凤智途经兰州再次遇到韩练成，才算是补上了迟到的道歉。

那么韩练成到底有着怎样不平凡的经历？为什么他这个国军中将会成为我军的自己人？在莱芜战役中他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其实真要说起来，韩练成和我党的渊源极深，早在1926年他就差点加入我党。

当时韩练成只有18岁，刚入伍当兵一年多。正值国共第一次合作时期，韩练成所在的部队被编为国民军联军第四军，队伍里来了很多我党人员任职。

原本韩练成当兵的目的就是：挣到200块钱，回去开一家铺子，一辈子不愁。

但是在我党人员刘志丹、刘伯坚等人的影响下，韩练成逐渐明白了革命的意义。只有老百姓当家做主未来才有希望，否则即便他真的挣到200块钱回家开铺子，依旧免不了受人欺压。

这也让韩练成对我党产生了很强的归属感，当时他就向刘志丹提出要加入我党。在聊天的过程中，刘志丹对韩练成也了解了很多，对他很认可，还让他填写了《革命军人登记表》，只等履行一个正式入党手续就能加入我党。

但谁都不曾想到，这个正式的入党手续会迟到20多年。

还没等韩练成履行入党手续，国民党反动派发动了反革命政变，将矛头直接对准我党人员和革命志士。在这种情况下，在国民党部队里任职的我党人员只能被迫离开，而韩练成入党的事情也就这样搁浅了。

因为联系不到我党人员，韩练成只能选择继续待在国民党队伍里。而在不久之后，在机缘巧合之下，他直接得到了蒋介石的“赏识”。

1930年初，中原大战爆发，蒋介石亲临前线指挥作战，在河南归德（今商丘市）朱集车站安扎了一个司令部。但是谁也不曾想到，在5月底，冯玉祥部将领郑大章会率领大波骑兵夜袭归德飞机场，这座机场距离朱集车站并不远。

蒋介石的司令部就只有200多名守军，面对大波骑兵显然是难以抵御。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蒋介石只能赶忙下令调兵救援，参谋长杨杰当即打电话给归德城防卫军。

当时接电话的正是韩练成。此时的韩练成已经升任为国民党第六十四师独立团团长。韩练成听到对方说：“敌人已经包围了总司令行营……”接着电话就没声了。

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韩练成知道蒋介石在朱集车站，从这通突然断掉的电话中他推测蒋介石应该是遇到了危险，这通电话是求援的。于是他当即率领主力赶到朱集车站为蒋介石解了围。

这也是韩练成第一次见到蒋介石。

当看到韩练成这般英勇善战，蒋介石也不由起了拉拢的心思。他以黄埔军校校长的口气问韩练成：“你是几期的毕业生啊？”但实际上韩练成压根就不是黄埔军校的学生，面对这个问题他不知如何回答。

得知韩练成不是黄埔的学生后，蒋介石当即就下令：“……忠勇可嘉，特许军校三期毕业，列入学籍，内部通令知晓……”

蒋介石是黄埔军校的校长，黄埔军校毕业后在国民党内任职的都是他的“嫡系”。韩练成虽然不是黄埔学生，但现在被蒋介石点名“特许军校三期毕业”，无疑是让韩练成也成为了“嫡系”。

就这样，韩练成在国民党军内部声名大噪，也迎来了一系列升迁。到1935年春天，韩练成已经是国军少将了。

同年秋天，蒋介石又特批韩练成进入了陆军大学特别班第三期。

从陆军大学毕业后，韩练成在深得蒋介石赏识的同时，还受到了桂系李宗仁和白崇禧的青睐。

原本在国民党内部，黄埔系和桂系并不是那么铁板一块，两个派系之间还是比较针锋相对的。但白崇禧在北伐战争时期就认识韩练成，他知道韩练成原本是西北军的，并不是蒋介石的“嫡系”。

对于桂系的拉拢，韩练成也征求了蒋介石的意见。其实蒋介石一直想在桂系安插自己人，但始终没有找到机会。在他心里韩练成就是自己的“嫡系”，现在桂系拉拢，这无疑是个好机会。于是他便应允了韩练成去桂系发展，而且还拨了5万元的巨款，作为韩练成在桂系的活动经费。

桂系本来是比较排外的。但是韩练成是从底层一步一步自己打拼起来的将领，他知道怎么获得将士的认可。到了桂系部队以后，他一直秉承着“要名不要利”的处事方式，难做、危险的事他抢着去做，从不在口头上争什么。

就这样，他还真就在桂系混得风生水起，没几年就连升几级。

等到1942年2月时，韩练成已经是第十六集团军参谋长，中将军衔，而他的年龄只有34岁。

但是在国民党军队待久了，韩练成也发现了国民党内部的腐败和黑暗，同时他对于蒋介石“攘外必先安内”的荒谬政策也彻底看透。他不由开始反思自己，到底为什么从军，难道只是为了升官吗？

他想了很多，想起了当兵不久时认识的刘志丹，那时候对方同自己说的那些话，至今回响在耳边。而且通过对比国民党和共产党在抗日战场上的数据表现，韩练成也意识到：中国共产党才是坚定的抗战力量，是民族的希望。

最终，韩练成决定联系共产党，踏上真正的救国救民之路。

当时虽然是国共合作抗日时期，但国民党始终没有放弃对我党的打压，所以明面上联系共产党显然是行不通的。正好韩练成有一位好友周世观，他的女婿是我党的地下工作人员，通过这层关系，韩练成联系到了周恩来，并秘密和他见了面。

其实此前韩练成也见过周恩来，那还是1937年，周恩来和叶剑英到南京参加国民政府最高国防会议，韩练成陪同白崇禧去拜访过他们。周恩来曾在黄埔军校任职，所以那次见面韩练成还亲切地称呼他为：周老师。

这次再见面，没有太多寒暄，韩练成便直奔主题，说自己想要加入共产党，到延安参加革命。

韩练成上一次申请加入我党是在1926年，那时候他还是一个刚刚入伍一年多的新兵。但现在，16年过去了，他已经成了国军中将，在国民党内部位高权重，可他依旧提出了同样的申请。

历尽千帆，韩练成已经从青年变成了中年，但他那颗火热的爱国心从未改变。

不过对于韩练成这次的申请，周恩来并没有同意。至于原因，主要是有两方面考虑：

一方面，从大局出发。当时正是国共合作抗日期间，我党不能在国民党内部、国军上层发展党员。如果直接同意了韩练成的入党申请，那么万一被国民党查到，这将成为他们攻击我党的一大借口。

另一方面，从局势出发。韩练成身份特殊，是国军高层。他继续留在国军，既可以为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出力，也能为我党传递有用情报。

韩练成听着周恩来的分析，也觉得很有道理，于是选择继续在国民党内部潜伏。因为他这条线很特殊，而且关系重大，所以由周恩来直接领导，除了董必武、李克农等少数人知道外，再没人知道韩练成的真实身份。这也是为何后来他会被聂凤智当成俘虏擒获的原因。

而在这次见面中，还发生了一件趣事。周恩来在谈话中专门向韩练成打听了一个人，这个人是刘志丹当年在西北军发展的入党积极分子，名叫韩圭璋。

韩练成听到这个名字后十分惊讶，因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当初韩练成参军时，用的就是韩圭璋这个名字，不过后来改回了本名韩练成。

韩练成从未忘却我党，我党也从未忘却韩练成。谁又能想到，兜兜转转16年，他还是成为了我党领导的战士。

此后的韩练成就一直在国民党内部潜伏，给我党输送了很多重大情报。

抗日战争胜利以后，国民党反动派蓄意发动内战，被蒋介石视为“嫡系”的韩练成也被“委以重任”，担任46军军长。

1946年冬天，韩练成在国民党内部会议上，听到了蒋介石蓄谋发动全面内战的计划和西北、山东两战场的部署。这些情报对于我军做出应对之策有着不可估量的作用。

正好蒋介石让他率领46军赶赴山东战场。于是在行军途中，韩练成找了个借口直奔上海，想要将这些情报上报给周恩来，但却没有见到。不过周恩来从秘密渠道转告韩练成：“速去上海找董老谈。”

就这样，韩练成将所有知道的情报都上报给了董必武，商妥联系方法，约定暗号之后，韩练成便匆忙赶往胶东地区。

韩练成到达胶东以后便和华东局取得了联系，为了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让韩练成的情报能够及时传递到我军，陈毅还专门委派了杨斯德和解魁秘密潜入到46军，假装是韩练成身边的工作人员。

1947年1月，国民党制定了针对山东解放区的作战计划。这个作战计划采用的是南北夹攻的形式，由陈诚率领40万军队在南线，向山东解放区的首府临沂进攻，而李仙洲则率领着北线军队，从济南往莱芜方向进攻，切断临沂的后路。

当时山东解放区我军的人员数量比不上敌军，如果他们的这一作战计划成功，那么被前后围堵的我军无疑将陷入十分危险的困境。

好在这一作战计划被韩练成通过秘密联络员传递给了华东野战军司令员陈毅。组织上经过慎重考虑，决定采用“声东击西”的策略，即让少部分队伍留在临沂，给南线的敌军以我军要死守临沂的错觉；而我军的主力实际上已经全部转移到北线，集中力量歼灭北线的敌人。

这一策略也确实出乎了敌人的意料，当国民党北线指挥李仙洲发现我军主力的动向后，当即就决定让北线的国民党军后撤。

其实此时我军主力还没有到达预定的地点，如果此时敌军撤离，那么我军想要歼灭北线敌军的计划将落空。但这个时候，韩练成开始发力了。

在李仙洲决定北线国民党军当即撤退的时候，韩练成提出了异议，他说自己的46军太过分散不好集中，建议推迟一天突围。李仙洲并不知道韩练成的真实身份，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于是就同意了他的提议。

而这推迟的一天，也给我军部署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次日，当李仙洲准备率国民党军突围的时候，又一个意外发生了，韩练成人不见了。正值撤退的关键时刻，46军却没了主心骨，这一下让整个撤退工作都变得杂乱无章。

我军趁着这个机会，主动出击。敌军猝不及防，我军有备而来，结果已经注定。最终在莱芜战役中，我军一举歼灭了北线的国民党军队5万余人，大获全胜。

那么韩练成到底去哪了呢？

其实早在我军发起总攻之前，韩练成就在杨思德和解魁的带领下，转移到了我党的一处地下联络站。

不过由于韩练成的身份仅限于少部分人知道，所以在我军打扫战场的时候，韩练成因为身着国民党军服就被我军战士俘虏了。

这也就有了陈毅专门打电话给聂凤智，让他放掉韩练成的后续。

被释放的的韩练成，很快就见到了陈毅，为了庆祝莱芜战役的胜利，他还专门写了下面这首诗赠给陈毅：

此时的韩练成其实已经可以回归党的怀抱了。陈毅考虑到韩练成作为国军军长，这一次算是全军覆没，如果贸然回去，很有可能生死难料，于是再三劝他留下。

但韩练成思虑再三，觉得自己的身份并没有暴露，他有把握回去继续潜伏。最终，在韩练成再三要求下，组织批准了他的请求。

韩练成在回去的路上，早就想好的说辞。当他回到南京将这些编好的说辞汇报给蒋介石以后，不仅没有被怪罪，相反还被赞扬是“孤胆英雄”。

就这样，韩练成又一次潜伏在了敌人的心脏。不过这次潜伏的时间并不长。

1949年初，韩练成被任命为甘肃省保安司令。等他到兰州后不久，一份拘捕令也紧随而至。

原来是在韩练成离开南京后，国民党特务机关破获了韩练成和我军联系的密码，这直接坐实了他和我军的关系。

好在西北军政长官公署长官张治中也是心向我党的爱国人士，他并没有为难韩练成，而是将他送出了危险的旋涡。

之后韩练成绕道香港，最终来到了解放区。

当时，毛泽东、周恩来、朱德等人亲切地接见了他，毛泽东更是打趣地说：“

蒋委员长身边有你们这些人，我这个小小的指挥部，不仅指挥解放军，也调动得了国民党的百万大军！

”

1950年5月，韩练成正式履行了入党手续，此时距离他第一次申请入党已经过去了24年，这份迟到的入党手续终于补全。

1955年9月，我军将领授衔前夕。如果按照起义的国民党军长算，韩练成可以授予上将军衔；但是如果按照1950年入党时的职务和1952年定的级别，则只能授予中将军衔。

周总理为此找到韩练成征求他的意见，韩练成坚持按照入党时的职务、级别，接受中将军衔。不仅如此，他还将按照起义将领发给他的补助金，全部都交了党费。

1984年2月27日，韩练成在北京逝世，享年76岁。在弥留之际，韩老说了这么一段话：

……作为共产党员，几十年来，不论是在党外的时候，还是入党以后，党要我做的事，全都做到了，这一生毫无遗憾，可以安详地闭上眼睛……唯一的愿望是，祝愿我们伟大的祖国繁荣昌盛，各族人民团结幸福。

时光荏苒，此时距离韩老去世已经过去了37年，这盛世如他所愿，正繁荣昌盛，而且会越来越繁荣昌盛！谨以此文，纪念韩练成将军传奇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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